以爱之名 - 洛谷保存站

# 警示：文章情节纯属虚构，所有出现的名字（无论是人名还是机构名、地名）均为情节需要编造，且仅为艺术创作，禁止私自转载、在现实生活中对号入座、造谣、模仿自伤自残行为、模仿欺凌及家暴行为等不当操作。若因上述行为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后果自行承担。

## 阅读提示：该内容含直接暴力描写，危险心理描写，可能引人不适，请谨慎选择观看。全文两万一千余字，请耐心观看！若感受到痛苦（无论是心理层面还是生理层面），立即停下，去写你们最喜欢的类型的题，或者干其它一些无关痛苦和黑暗的事情。若有必要，请看：

+  上海精卫中心危机干预部：021-64387250  
+  北京24小时希望热线：4001619995（学生按1）

### 《以爱之名》
——谨以此文，“笑谈”那些终将坠落的光

凌晨三点十七分，一个分号轻轻落下。

窗外，雨滴敲打着玻璃，声音很轻。林野蜷缩在房间的角落，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近乎机械地敲击着。

“又错了。”他喃喃自语，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这一方屏幕，只有逻辑和数字。屏幕的蓝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一潭死水里漂浮的碎冰。

突然，他盯着那道未完成的FFT，手指微微发抖。

——厨房里传来瓷碗落地的脆响，接着是母亲沙哑的咒骂：“你个狗东西，每天在电脑跟前玩什么？你这种废物怎么不去死？”

哦，好熟悉！

林野中考之前，外公还没去世，父母还没离婚，父亲就一直在说这种话。外公的葬礼过后，对他的惩罚还没停止，只不过有事没事噬咬他肌肤的，从父亲的皮带变成了母亲的晾衣架。

父亲其实给过他一个U盘。曾经，那U盘冰冷的铁光，常常映着外公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和散落的药盒。

林野记得，那天自己捧着冠军证书怯生生想靠近时，外公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有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像在看一张无法支付的账单。

老人看着外孙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时，多想摸摸孩子的头，夸一句“好样的”；可喉咙里堵着血腥味和更深的恐惧——他知道这个家就是个泥潭。不能让小野留恋这个泥潭。

林熙钢（林野父亲）警告老人：“老东西，敢多嘴，该你女儿倒霉！还有那个小崽子，搞什么电脑，我看就是欠揍！”

因而，老人不能表现出对林野的丝毫在意，那会成为女婿拿捏、伤害他们的把柄。越是爱，越要推开。把林野推得远远的，推到他那个冰冷的代码世界里，或许比留在自己这个将死之人身边，暴露在豺狼眼皮底下更安全！

虽然这并不能阻止他父亲伤害他，可至少他不会知道一些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东西，不会那么伤心。

这个“保护”的念头，混合着病痛和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最终化作了一片死寂。

冠军的喜悦，在那片死寂里显得格外刺眼。这像一根针，扎在外公被砸碎的良知上——他连给孙子一点微末的肯定都做不到了。

现在，这冷光莫名地常常在午夜梦回时分将林野刺醒。

中考之后，林野终于决定一探究竟。

他鼓起勇气打开它，发现里面留着还没删干净的txt文档：
“要是没生你就好了”
“删除”日期：四年级他第一次获得市赛冠军那天。

在文件目录的深处，他注意到一个创建日期更早、已被彻底删除（但文件名残留）的文件夹，名为“老东西临终留念”。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林野的脊背——这个U盘，是外公去世后父亲才“给”他的。

U盘里还有一些被加了密的未知文件。

林野鼓起勇气，颤抖着将它破解，却发现是五年前，也就是他四年级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cpp文件。

运行不了，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

“一起逃到代码宇宙吧！
		—— by QY”

……祈嫣？四年级？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把那条信息的密码改了，又往里面写入了一个加密文件，密码相同。

父亲的文件他没有删。只是，他同样将其加密，密码改得和其他文件一模一样。

——此时，他的脊背已经绷紧，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一、二、三……”他知道，等数到十的时候，疼痛就会变成一种麻木的钝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但他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屏幕，直到那道题目的解法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然后，他轻轻地合上了笔记本。

窗外冰冷的光线里，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像一条条扭曲的蜈蚣。有些是新伤，有些已经结痂，还有些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它们如一群沉默的证人，见证着他的年少。

林野的信竞生涯始于四年级时。

那时的他瘦小、沉默，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猫。他在班里没有朋友，因为说话太轻，因为总是考前三，因为总是一个人吃饭。

他也不想和班上的那几群人交朋友。

可是也有好同学。比如常年考第一的祈嫣。相反，她身上没有那种“宠儿的戾气”。

除了孙小棠和林野以外，祈嫣和班上其他人始终都保持距离。当他在班门外斜倚着墙仰望蓝天时，祈嫣总在走廊的另一边出现，和他一样斜倚着，只不过会悄悄看一眼他，看他眼里有没有泪水，看他的衣服有没有别人的笔乱涂乱戳的痕迹。

如果有，祈嫣就会假装没有看见，只是长舒一口气，懒洋洋的离开那堵墙四处溜达。看似她正随意晃荡，实则她会和他擦肩而过并顺势把纸巾塞进他手里。

他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巾打开，里面有一张折的更有棱有角的小便签。上面写着：

“今晚洛谷上还有比赛，一起来吗？
上次你分没我预想中那么高，大概率就是在跟我放水。
嘿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所以这次反过来，我跟你放水。
不过，我也不会让你那么轻易超过我！”

……诸如此类。

他每次都会忍俊不禁——她的便签比其他任何安慰都有效。

——想来当时，他和祈嫣都是信竞校队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至于孙小棠，林野接触不多。只是，小棠在那群八卦女子中是最显眼的一个——她的坐姿总是很别扭，像被无形的线提着肩膀，脖颈微微前倾。课间操时，她转动脖子会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眉头也会不自觉地皱紧。她书包侧袋里常年塞着个小小的颈部按摩仪，午休时偶尔会拿出来，在脖子后面嗡嗡地响一阵。

他们三人偶尔在一起聊天时，孙小棠告诉林野，那个按摩仪旁边的第二大的拉链隔间里，是去年全国青少年信息素养大赛的参赛证。准备去参赛的前一天，母亲撕掉了她准备三个月的算法笔记本，把“颈椎病诊断书”拍在小棠桌上：“这种比赛除了耽误考级还有什么用？”

此刻那张被揉皱的证正渗出油墨，像一道未愈合的抓痕。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几天。

祈嫣，因为闺蜜孙小棠“开玩笑开过了头”，踢了她隐私部位。祈嫣还了一下手，招致了长达两年的灾祸。

怎么招致的呢？

打架的地方正好是监控“死角”，而祈嫣闺蜜的颈椎病有所反复，被其母亲讹成是祈嫣打的。

祈嫣有苦不能说——她下手确实稍稍重了点，将闺蜜的鼻子打出了点血，不过只是鼻粘膜破了点，没一会儿血便止住了——其他也并无大碍。

可是，她把人家打出血了啊！那还能是小事？

孙小棠家长立马抓住了这个小辫子，常常——冲进老师办公室把改作业的祈嫣抓出来；用小饼干诱惑班上同学，鼓动他们孤立祈嫣；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说祈嫣是AV女优，扇她巴掌；更是指使祈嫣父母把祈嫣逼到自己家楼下站着，强迫她一遍又一遍道歉。

签调解协议的那天，校长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本来就发黄发蔫的绿萝，在空调出风口下簌簌发抖。

祈嫣父亲，一个被廉价香烟和生计压弯了脊梁的男人，捏着那张薄薄的“调解协议”和一万块的赔偿单，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烧着火，烧着被剜去血汗的疼：“讹人呐，这他妈就是讹人！”

小棠站在她母亲旁边，脖子上崭新的矫正器衬得她纤细的脖子更是僵硬，她低声啜泣着，右手轻轻抹着眼泪，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光点。孙小棠母亲揽着她的宝贝，手指怜爱地抚过矫正器冰冷的塑料边缘，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眼神轻飘飘扫过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的祈嫣，那目光精准得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瑕疵和可利用价值。

她保养得宜的手指上，一枚钻戒切割锐利，在校长室惨白的灯光下闪着手术刀般的冷光。她习惯性地用指腹摩挲着戒圈——

“陈校长，王老师，”小棠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痛的压迫感，目光在校长和班主任脸上缓缓扫过，“您二位看看孩子，看看这脖子。医生说，这种外伤引起的颈椎问题，最怕的就是后遗症。她现在连写作业都喊疼，以后升学、工作…唉！” 她刻意停顿，眼角的余光精准地刺在祈嫣母亲那洗得发白的衣角和祈嫣父亲油腻的头发上——那是贫穷和怯懦最直白的标签。

“……特别是我们小棠，从小学钢琴、练气质，哪一样不是我们倾尽心血？就指望她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别像有些人，一辈子烂在泥里还拖累孩子！ 现在倒好……”

随后，她稍稍抬高声调，抽出小棠书包里常年放着的那张NOC参赛证，动作轻柔的像是怕碰碎了什么。“若不是被这丫头打伤脖子，小棠国赛早拿奖了！现在连键盘都碰不得！”

而小棠的奖状墙上，写着“Python小高组银奖”的那张没有贴上，只留下“钢琴独奏一等奖”在灯光下反光。矫正器的皮带深深勒进女孩肩胛，像捆扎待焚的代码残骸。

她恰到好处哽咽了一下，打开鳄鱼皮包，将一份打印精美的“诊断证明”取出，轻轻推到校长面前，上面重点标红了“外力冲击可能导致病情加重及远期影响”的字样，落款是市内一家昂贵的私立医院。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该做的检查、该配的器械，我们都咬牙给孩子用最好的。只是这后续的治疗、康复，还有对孩子心理的伤害…这责任，总得有人负吧？”

那枚钻戒，是她第一次利用关系打击对手升职后，那更加位高权重的丈夫奖励她的，和她因不投机取巧而错失良机时，私处丈夫制造的灼痛的刀痕一起，告诫着她——人活着，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被吃掉。

女儿脖子上的矫正器，在她看来不过又是个向世界索要赔偿和特权的筹码。那份精心准备的诊断证明，更是她掷下的无声砝码。祈嫣的沉默和祈嫣父母的狼狈正好印证了这一切——看，这就是不精于算计的下场。

祈嫣母亲见状，猛地转向祈嫣，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死鬼！哑巴了？说话啊！是不是那丫头先动的手？啊？” 她伸手狠狠拧了一把祈嫣的胳膊，祈嫣痛得浑身一缩，嘴唇哆嗦着，却像被水泥封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不敢说闺蜜踢了她哪里。

孙小棠悄悄用余光看着，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刚准备说什么——孙母戴着钻戒的指尖就狠狠刺进孙小棠娇嫩的皮肤，将它撕起一小片。孙小棠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孙母眼里的怜爱仍然不变。

此时，祈嫣母亲仿佛身上又多了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声音更高亢了，“她就是个闷葫芦！可是，老师，校长，你们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你们知道我们什么条件……可给评评理啊！”她拍着大腿，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真真切切地哭嚎。

祈嫣父亲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原地跺着脚：“妈的！老子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全填这无底洞了？这钱要是赔了，下个月我们宝贝儿子的补习班费、老子的烟钱酒钱得到哪儿去？” 他恶狠狠地瞪着祈嫣，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早知道生你这么个赔钱货，当初就该……”

正当他抬起腿，准备踹在旁边的绿萝花盆上时，祈嫣母亲立刻掐了丈夫一把，转头脸上堆起半阴不阳的谄媚，市侩一扫而光：

“校长，老师，我们是把名誉看的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人。之前我们一再让步，一方面是为了配合学校，一方面也是为了我们祈嫣的未来不受影响，可决不是出于心虚。之前我们已经反复道过歉了，可他们孩子从来没有和我们祈嫣道过歉，还造成了那么恶劣的影响。我现在是发现让步让出了鬼，让出狗屎来了，喏，又是要调解，又是要闹事……这我暂不追究，你们少赔点是个意思！……”

祈嫣母亲前一秒还将祈嫣拧的哆嗦，后一秒便如此关心她的前程。

班主任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他转向校长，脸上带着一种“您看吧，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表情。

校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了看座位旁雨后花苞似的小棠，又看了看角落里风中落叶般的祈嫣。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对丑态百出的父母，和对面那位显然不好惹的母亲身上时，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年底评优评先的关键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已清楚如何选择。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班主任心领神会，立刻接过话头，转向祈嫣父母，语气不容置疑：“陈校长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听这些家长里短？我说老祈，嫂子，你们也冷静点！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们想想，真要闹到派出所，调查取证，耽误孩子学习不说，搞不好还得赔更多！本来祈嫣也有理亏的地方，何必呀？”

“再说了，你家儿子不也在这儿读书吗？你们这么耗着，到时候影响到他头上去，后悔都来不及！听我一句劝，把钱赔了，这事就算翻篇。我们为人处世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签吧，签吧！”

他把笔强硬地塞进祈嫣父亲僵硬的手里，那份“调解协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指发抖。钱，儿子，学习……这几个字眼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们所有的“抗争”，在现实冰冷的成本和对方隐隐的威胁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尤其是，那可能波及到宝贝儿子的“麻烦”……

就这样，双方签了一个签赛没签的“调解协议”，而祈嫣家赔了一万块。孙小棠趁人不注意溜不见了。

孙母找了一圈，把浑身瘫软的孙小棠怜爱地抱了回来，出了校门上车时，动作就变成拖甩。

被母亲半拖半拽地塞进车里，孙小棠缩在真皮座椅角落，矫正器的硬边硌得生疼。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母亲冰冷的声音：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 孙母抽出一张湿巾，力道粗鲁地擦拭女儿脸上的泪痕，仿佛在擦拭一件物品上的污渍，

“今天做得还不够好！做什么都要有个样子，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可怜！记住，眼泪是最不值钱也最值钱的武器，关键是要流在刀刃上，流给该看的人看！”

孙小棠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孙母的眼神陡然锐利，戴着钻戒的手指用力掐住女儿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我！今天那个贱丫头害我们差点拿不到钱！要不是你最后关头没有心软，那一万块能这么容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人活着，要么吃掉别人，要么被吃掉！祈嫣那种没脑子的蠢货，活该被踩在脚下！她和她那对废物爹妈，就是给你练手的沙包！这次是教训，下次再敢不听话……”

她没说完，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松开手，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又恢复了那副优雅矜贵的模样，对着后视镜理了理鬓角。

孙小棠僵在座位上，下巴上残留的刺痛和母亲的话语，比矫正器勒进肉里更让她窒息。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她的瞳孔里模糊成一片冰冷的色块，心底为祈嫣涌起的愧疚，被“母亲是对的”这句雷打不动的话，悄无声息地碾碎了。

她慢慢低下头，学着母亲的样子，用湿巾把自己脸上残留的“软弱”痕迹，彻底擦干净。

与此同时，校长室里，绿萝的一片枯叶悄悄落在地面上，“熄灭”了。

后来，女孩家人仍然不停挑起事端。

尽管女孩外婆已经在群里了，女孩的母亲仍坚持加入班级家长群。每当祈嫣的名字出现在任何场合，哪怕是作业表扬名单，她就会在群里阴阳怪气：

“哟，打人的‘优秀学生’又上榜了？老师小心点呢，别哪天也‘被颈椎病’了！”

“再说了，保不准作业是她缠着林野帮忙写的！他们俩关系又那么奇怪，字又那么像……老师以后要看清楚哦，孩子们要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不能被她带偏啦！”

紧接着弹出孙小棠母亲的新消息：“说到信竞，某些暴力分子最好离远点！@信奥-杨老师（他们当时教练的名字） 您队伍审核要严格啊[微笑]”

配图是孙小棠扎着矫正器的摆拍照，背景里《算法导论》被马赛克覆盖，只露出钢琴谱架的雕花腿。

随后还来一句：“唉，我们家小棠现在写会儿作业就得停下来揉脖子，我这当妈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医生说了，这恢复期长着呢，一点刺激都不能受。”

还附上[担忧]、[无语]或[流泪]的表情。

只有个别孩子了解二人矛盾真实情况，可所有家长都对这个人物的身份心知肚明。

因而，他们或是沉默，或是跟风发个“小棠真是难得过！祝愿早日康复”、“其他孩子别学祈嫣”。偶尔有微弱质疑的声音，立刻会被“都是为了孩子好，别惹事”的论调淹没。

一个父亲甚至数次公开at“家委会长”：“这种有暴力倾向的学生，学校怎么还不处理？留着影响我们孩子安全吗？不行我们就集体反映！”

下面一堆“同感，希望尽快处理”。

——那叫嚣着“集体反映”的父亲，网名“奋斗者老王”。他刚被公司末位淘汰，正焦头烂额地四处投简历，家里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而攻击祈嫣，不仅能在虚拟空间里宣泄现实中积压的挫败感，更能塑造一个“为子女安全殚精竭虑”的负责任父亲形象。他需要这种虚假的掌控感和道德优越感，来掩盖自己在真实世界里的狼狈不堪。附和小棠母亲，成为他成本最低的“合群”方式，仿佛这样就能挤进以孙母为代表的成功家长圈。他近乎狂热地模仿着孙母，仿佛只要踩得够狠，就能离她那钻戒的光芒更近一步。

“家委会长”不堪吵闹，转头私聊祈嫣父母：“管好你家孩子，别给大家添堵了行吗？再这样下去，考虑转学吧。”

与此同时，祈嫣的座位周围，每天都会出现“不小心”打翻的墨水、“忘记”收走的作业，沾满污秽的纸团。

更甚，祈嫣的洛谷账号被一群家长发掘出来，每天趁她上线刷题就各种线上攻击、拉黑辱骂。攻击者开了专门的小号，定时向祈嫣的私信、题解评论区发送恶言，如 // Runtime Error! (in your life) 或 /* This girl is a virus, remove her! */

那些小号数量众多，管理员封了一个又来一个，那三十多个家庭的IP段全都禁了，他们还尝试利用过时浏览器漏洞发起SSL降级攻击，企图劫持她的提交会话，虽然未能成功注入恶意代码，但一度造成连接不稳定。

祈嫣学会了https加密防篡改——可代码，对于指向她的恶意又有何用处？

……不过，倒是让洛谷被攻击的难度大了一点点（补充：现在洛谷防御系统已经很结实了，谁要去找死的，造成任何后果本人一概不负责。不允许有人黑我们咕咕）。这也不错——虽然这根本不算什么。

没多久，他们就采用了更原始但有效的方式：注册大量一次性邮箱创建新账号，持续进行垃圾信息轰炸和人肉搜索式的骚扰。

再不行，他们还可以直接在班级群里骂祈嫣家长呢。

他们知道，这样不仅可以伤害祈嫣父母，还可以驱使他们转过头把气洒在祈嫣身上。按祈嫣父母的话说，祈嫣本来就是个“赔钱货”，无所谓！

除了林野，没有人关心祈嫣。

更没人和祈嫣道歉。

他还记得，祈嫣的爸爸在校门口用电线抽她的背，说她“果真是个赔钱货”；他听见她突然抓住电线嘶喊：“打死我！打死我你们就少个赔钱货！”那尖利的声音划破黄昏，让他第一次知道沉默之外的反抗可以如此刺眼。

次日，他去安慰祈嫣时，偷偷塞给她一支防漏墨钢笔。后来这支笔成了凶器——她用它在霸凌林野的人的课本上写满血红的“我恨你”，却因两人字迹相似被认作他的，招致了更凶猛的报复。那几天，祈嫣不敢见他，他不敢见祈嫣。

祈嫣后来几次被人用钢笔扎进手背。她伤口化脓回家用酒精棉消毒，却因弟弟有一个小伤口也要用酒精棉，便把她的抢走，父母甚至不允许她再拿一块说那是浪费。后来伤口增生，被她用纹身覆盖——一串清晰的二进制编码「01110010」（字母r的ASCII码，代表resistance）。那是一行刻在血肉上的代码。

祈嫣的成绩一落千丈。在以后的日子中，她的书上不再有详细的彩虹般的笔记，作业展示也不再出现她的名字。上课时，她呼呼大睡，他叫也叫不醒。

小升初考试，祈嫣一连交了3张白卷。出了考场，她哈哈大笑。

祈嫣在用自我毁灭的加速度，撞击这个她无法扳动的系统。

也许你想问，那祈嫣家人呢？对于她的成绩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出成绩当晚，家人就把祈嫣的铺盖扔到了楼道。

父亲指着她鼻子骂：“赔钱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滚出去自生自灭！” 母亲揽着弟弟冷眼旁观，只在最后甩给她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塞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一包开了封的卫生巾。

“省着点用，这玩意儿贵。” 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锁芯转动的声音像最后的判决。

没有学历，没有成年，她能去哪里？

黑网吧成了唯一的栖身之所。

她捡过瓶子，替人写过作业，甚至帮这个黑网吧的老板调试过几台故障机器，换来两个小时的免费机时、一个破到只能用来打电话的智能机和一碗泡面。

直到她发现，唯一能稳定换钱的，是自己那点被代码和痛苦磨砺出来的东西。

她成为了某个冷门虚拟主播的“中之人”。用变声器修饰声线，在烟雾缭绕的网吧角落，对着破旧的麦克风，用刻意甜糯的嗓音唱着流行歌，回应着屏幕上油腻的调笑和零星打赏。

屏幕上，永远是那个由她自己精心调试、建模渲染的二次元萝莉形象，在一个定格于初夏午后的虚拟花店里卖萌。

打赏金额跳动时，她胃里翻江倒海，仍对着麦克风说出“谢谢哥哥的礼物~”。

下播后，她闪回终端窗口，利用爬虫脚本和基础渗透技巧，尝试某个小型论坛后台删掉可能暴露自己真实年龄和位置的帖子——可成功率并不是百分百。

有时，她也利用惊人的手速和战术思维，成为一名《XX荣耀》的代练/小主播。

ID是乱码，直播间标题永远挂着“技术流，不露脸，不闲聊”。

她在低端局大杀四方，用极限操作吸引零星观众，靠代练单子赚取生活费。

观众只看到屏幕上凌厉的击杀集锦，看不到她左手背上那个因长时间高强度操作而隐隐作痛的二进制纹身；看不到她趁着匹配间隙，在另一个窗口疯狂调试着爬取数据的脚本，利用公开API和网络嗅探工具，企图找到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更看不到她桌上从未合上的《算法导论》、《Python网络爬虫开发实战》和《Introduction to Linear Algebra》，以及上面极为详细的笔记和错题分析。它们不再是彩虹了，都变成了独属于铅笔的灰色。按她的话来说，如果不能把那些随时产生的的痛点或者顿悟记下来的话，那可真是憋闷得难受哩。

……说到这三本书——

那次，祈嫣正在某个Python集成开发环境里运行爬虫程序。

不一会，屏幕角落，一个爬虫窗口无声地弹出了新结果。不是她想要的监控录像索引，而是一个尘封的本地论坛“晒娃吧”帖子链接，标题是《家有琴童，心力交瘁！》。该帖子开了隐私设置，故发帖人ID模糊，但措辞间的控制欲让祈嫣指尖发冷。

帖子内容：
“每天雷打不动练琴5小时，考级前加到8小时！姿势不对？我亲自上手掰正，这丫头竟敢哭喊脖子疼！医生说是‘青少年颈椎劳损’，开了一堆理疗单子烧钱...现在的孩子就是娇气！当年朗朗父亲拿皮带抽他练琴怎么成的才？我看就是欠管教！”

跟帖补充：
“昨晚把她按琴凳上练到凌晨一点，今天居然在学校晕倒了！诊断书说什么‘C5-C6椎间盘轻度膨出’...我看就是装病逃练琴！下周比赛必须拿奖，奖金够付半年房贷了...”

发帖日期：孙小棠开始戴矫正器的半年前。

当年调解室里，那个保养得宜的女人抚摸着女儿的矫正器冷笑：“我们家孩子这脖子金贵得很，都是你家祈嫣打的！”

祈嫣盯着屏幕上“亲自上手掰正”“按琴凳练到凌晨”的字句，胃里翻搅。

此时，网吧卷闸门突然打开，风呜呜地灌进来，吓人一大跳。

祈嫣一个激灵，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要开直播间了。

“花店”“开门”之际，一阵凌乱而虚软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穿着不合身校服、戴着陈旧矫正器的身影颤抖着跪倒在祈嫣的机位前，那个烟雾最浓的角落。孙小棠的额头重重磕在油腻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混杂在键盘敲击声里几不可闻。

她不敢抬头看祈嫣屏幕里那个虚拟花店的萝莉，只盯着对方磨破的帆布鞋尖，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终于找到你了…当时不是我…真的…我妈逼我的…她撕我谱子，掐我脖子…说凭什么你那么好，要让你吃苦…她说正好教我学会‘社会必备生存技能’…我当时不听话…可她说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来…踢你那个地方…就让你更惨…对不起…祈嫣…对不起…”

“她最近天天都打我…因为我比赛没拿一等奖…没有奖金…把我头往墙上甩…让我只穿内裤站到天台上…我受不了…就出来了…才知道你有多痛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眼泪糊满了她惨白的脸，矫正器的皮带深深勒进肉里。她勉强直起身，小心翼翼地递过那三本书，把它们放在祈嫣桌上：

“嫣嫣（祈嫣小名），把它们留着…你肯定买不到它们了…我还可以…千万把它们保管好…尤其是这个算法导论…里面还夹着我偷偷去培训班上课的时候…拿的内部资料…我妈好几次要我把它们扔掉…真的是…你留着…这很虚伪…可我只能这样了…”

……是啊，现在，祈嫣的钱，少得可怜。那点微薄的收入，勉强覆盖最廉价的包夜费和泡面。

祈嫣没有关麦，直播间里油腻的调笑还在滚动。她只是停下敲击爬虫脚本的手指，侧过头，看着地上那个曾经被迫摆拍时用掩盖《算法导论》拍照的女孩，像一滩被雨水冲烂的代码。

许久，祈嫣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飘散在浑浊的空气里，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孙小棠浑身冰冷。没等祈嫣开口，网吧卷闸门被粗暴地拉开，刺目的手电光柱精准地钉在孙小棠身上。

她母亲踩着高跟鞋冲进来，妆容一丝不苟，钻戒在昏暗光线下划出冷厉的弧线。“小棠！你怎么跑这种脏地方来了！是不是这个贱人又威胁你？！”

她尖利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她一把拽起瘫软的孙小棠，动作粗暴地几乎扯脱她的矫正器，同时不忘对着几个举起的手机镜头，痛心疾首地表演：“大家看看！看看我可怜的女儿被校园霸凌害成什么样了！心理都不正常了！又被这暴力狂逼着下跪道歉！”

“天哪，小棠！你怎么把自己的书给这个小贱人了？肯定是被洗脑了……乖小棠，拿回去吧！”

孙小棠挣开她母亲的手，又冲向别的地方。

孙母三步两步追上小棠，用力掐着她胳膊内侧最柔软的嫩肉，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却带着哭腔：“不想拿就算了，走！妈带你回家！远离这些垃圾人！等会我就报警！”

孙小棠一动不动如提线木偶，被硬生生拖走，只在被拽出门的瞬间，回头绝望地看了祈嫣最后一眼，那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格式化的硬盘。

她最后一句嘶吼，说明她那一刻还活着：

“嫣嫣…把书带着…快…跑…越远越好…”

次日，其母在精心打光的客厅里，对着镜头展示孙小棠胳膊和背上新添的、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声泪俱下：“这就是祈嫣那个小恶魔昨天找人打的！我女儿的心理创伤更严重了！求求社会还我们公道！”

可那些伤痕的形状，分明是用力抓掐和戒尺之类的板状物长年反复拍打留下的印记。

可无论如何，祈嫣从未向家里要过一分钱。那个帆布包里的卫生巾用完最后一片的那个月，她生理期痛得蜷缩在网吧冰冷的椅子上，用外套死死按着小腹，对着麦克风的声音却依旧“元气满满”。

母亲还是找到了这个黑网吧，从老板那儿知道了祈嫣在这里的一切情况。

但她没有任何把她接回去的动作，只是打听到了那手机的电话号码。

母亲也会主动打电话给祈嫣，那是因为祈嫣弟弟看中了什么东西。

那次，电话接通前，祈嫣母亲正对着镜子，试图用廉价的粉底盖住眼下的乌青和丈夫新留下的掌印。镜子旁，摆着儿子参加机器人比赛的奖状，那是她在邻里间唯一能挺直腰板的资本。网吧老板描述祈嫣“脏兮兮缩在角落敲代码”的画面，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把祈嫣接回来？那等于向所有人宣告她连一个赔钱货都管不好。——那既然已经烂透了，不如再榨取点价值，至少，还能为儿子垫一小块砖。

“你弟看中了双鞋，五百二，你手头要是……”

祈嫣没等母亲说完，直接挂断。

五百二？那是她不吃不喝睡大街直播加代练整整一周的收入，还算多的。

她看着账户里好不容易攒下的、准备用来租个能洗澡的地下室的七百块钱，默默关掉了支付页面。

那双鞋，最终穿在了弟弟脚上，照片被母亲四处发布炫耀。祈嫣看到这些，在网吧厕所隔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而林野这边，从和祈嫣的洛谷聊天窗口里，也获知了祈嫣求生的具体过程。

这让他更加自惭形秽。

幸好，他四年级就接触了编程，到现在小升初，了解思路但不够熟练的算法，也积累不少了。故只要专找圆方树、凸包或者矩阵快速幂之类的题目来做，大可以暂时break这种死循环。

当年，他和祈嫣线上共同完成了一个叫《坠落的光》的程序，运行时屏幕会渐变成一片星海。

就是那时他发现，代码运行的一瞬间，便可以拥有鲜活的生命，像一场无声的奇迹。

上了初中，校队的教练陈默成为继祈嫣之后第二个注意到他的人。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选拔赛后。

出成绩时，他因获得满分而被“挖”进校队。

陈默上集训课从不收费，他说，他想救下那些当年的自己。

至少，他们家长没什么理由拦着他们来。

他觉得，这样孩子们所面对的就可能会变得更加简单——

基础搞好，努力学习，没人拦得住你们。

这算“常数优化”吗？

他不知道给孩子这种固有印象好不好。

——可是，让他们好好当孩子吧。

他总是穿着整洁的天蓝色衬衫，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林野常常注视着他的身影，略微蜷缩着，如同……坠落的一小块天空。

他的袖口永远熨得平整，但左手腕骨处有一道疤痕，很长，不宽，像是被什么锐物划过。虽然它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当他在黑板上写板书时，那道疤总格外醒目地从袖口露出一小段，像被人生硬截断的递归函数。

林野曾无意间瞥见陈默在无人时，指尖会无意识地划过那道旧痕，眼神飘向窗外，那里仿佛凝固着一段比任何NP难问题更无解的时光。——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林野身上一阵发冷，却不敢询问。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过，当林野缩在座位上，把自己的手心抠出血时，他不会说一句话。

他会蹲在林野旁边，轻轻拍他的背，直到他敢抬头看他一眼。

——那是一种令人战栗的温暖，对于林野来说。就像他藏在枕头底下的算法笔记本，像他写在草稿纸上的状态转移方程，像凌晨写代码时屏幕的幽光。

更多的时候——假若不上课，陈教练就会安静地坐在教室一角，手里捧着《算法导论》，偶尔抬头看一眼学生们。他的目光很轻，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总在翻那本书的第一页，书页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林野后来趁他不注意偷瞄了一眼，那上面写着：

“请别拥有死去的想法……务必要好好的活下去啊，无论你是不是OIer。就算life == pain，也坚持一下，千万不要exit（0）哦。 To 陈默，初一那年的你。”

在那些字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模糊、几乎被擦去的铅笔字迹：“爸，妈，求你们…让我去冬令营…就一次…”

原来，陈教练的父母从头至尾都强烈反对他搞信息竞赛，认为他在“不务正业”，并经常为此威胁他要和他“断绝关系”。

高一上学期，母亲把他的奖状甩在地上。

他知道，都是为了他好。他不应该“不务正业”。

——就算他成绩再好。

可是，他从未放弃这条路。

办法有的是：每天在纸上写代码；同学上集训课他在外面门缝处偷听，一站就是三个小时；以预习数学的名义买一本《Introduction to Linear Algebra》（实则是预习算法的数学思维，也不只是个“名义”了）。虽然高数和算法有诸多不同，不过若是以后听课时碰到什么“高斯-约旦消元法”一类的东西，也不至于一脸茫然了。

就是这样，他自学进了省队，后来还成为了信竞教练。

——命运自有它的反讽和奇迹。

林野从未见过这样的成年人——不呵斥、不嘲讽、不把他的沉默当作傲慢。陈默就像一束遥远的光，安静地照在他漆黑的世界里。

可是，教练对他越好，他就越痛苦——因为那个人那么温柔，那么干净，而他却满身伤痕，肮脏不堪。他甚至不敢直视教练的眼睛，生怕对方会看到那些晾衣架打出的淤青、那些烟头烫出的疤痕、那些手腕上的“蜈蚣”，尤其是他眼中的压抑和浑浊。

他会自动坐在离教练最远的角落；教练递来了牛奶，他总会下意识地缩手；当教练靠近时，他的身体会瞬间僵硬，如同被调试器断点捕获的异常进程。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出了机房，便是学校的走廊。

班门口的那条走廊上总是很吵，笑声、喊叫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狂欢。

那不会有人不开心吗？

有，当然有。自从林野上了初中，班里便出现了“老大”。“老大”经常不爽，只是一旦不爽便会呼朋引伴，群起而攻之。

他们知道，找他的麻烦是最安全的，因为他绝对不会告诉老师。就算他告诉了，老师也只会说——

“男孩子嘛，课下闹一闹、开开玩笑就算了，不要那么娇气玻璃心！”

“就算那是欺负，别人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你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每天那么古怪，别人找你也爱答不理，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找打吗？你叫别人热脸贴冷屁股，还不让别人搞你两下了！”

然后，老师就会转身离开。

初二那年，“老大”把他堵在厕所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听说你很嚣张啊，信竞的冠军？”林野没有还手，只是死死盯着地面，等待拳头落下。“老大”却突然笑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孬种。”

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他的书包被人甩过来，课本凌乱在地上。“老二”抽出他的笔盒晃了晃，不一会儿，圆规便扎进了他的血肉。旁边其他同学的嬉笑渐渐遥远，他只是盯着地上的算法笔记本，污黄的水无赖地爬上洁白的页面，扎在眼里的疼痛比此时手臂上的来得更真切。

那天晚上，母亲又喝醉了。她手边的酒瓶压着几张揉皱的纸——催缴单、医院通知、外公最后那张病危通知书副本。空间被劣质酒精和消毒水混在一起的气味填满。

——时间线又递归了一次。那个下午。雨水顺着医院走廊的窗户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蛇，消失在窗台积水中。林野母亲，李悠蕊，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手指不停地绞着病危通知书，纸张边缘已经被撕烂。

"李小姐，您父亲的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摘下口罩，声音低沉，"脏器出血量太大，即使手术成功，也很可能..."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冲了进来。是林野父亲，林熙钢，三十出头，染着金黄色的头发，耳朵上闪着银光。

"老婆，怎么样了？"他语气中带着不耐烦，眼睛不停地瞟向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

"医生说爹可能..."李悠蕊哽咽着说不下去。

"哎呀，别哭哭啼啼的！"林熙钢打断她，"你知道爹的医药费还差多少吗？我刚问过了，至少还得二十万！"

李悠蕊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我正在想办法，公司说可以预支三个月工资..."

"预支那点钱够干嘛的？"林熙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有个朋友说，如果走正规渠道志愿捐献遗体给医学院用于教学研究，可以申请减免一部分医疗费用。"他压低声音，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强！你想想，二十万啊！而且...爹生前不是说过，要为社会做贡献吗？"

李悠蕊猛地站起来，像是被什么击中："你说什么？"

"冷静点！"林熙钢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查过了，法律上只要直系亲属同意就行。你想想，二十万啊！而且...爹生前不是说过，要为社会做贡献吗？"

林熙钢不想再待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他只想逃离。二十万！这个数字像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想起自己刚谈成的一笔小生意，本指望着翻身，却被人坑得血本无归。岳父在他心里，早就是个拖累的包袱。他努力把自己这套说辞合理化：人死了就是一把灰，捐了还能“做贡献”，多高尚？重要的是，能省下巨款。他甚至在心里给自己披上了一层“为小家庭未来考虑”的悲情外衣，他成功说服了自己，这是迫不得已之下，两全而悲壮的选择。

监护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走出来："家属，请进来一下。"

李悠蕊跟着护士走进去，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还在微弱地跳动。她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老人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扫过女儿红肿的双眼，落在她身后病房门的小窗上——那里，女婿林熙钢一闪而过的侧脸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急切。老人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枯瘦的手指在李悠蕊手心极其微弱地划了一下，像是一个未写完的数字，又像是一个警告。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会计，多年与账本数字打交道的本能，让他在弥留之际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当她再出来时，林熙钢已经不见了。手机上有一条短信：“考虑一下吧，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老公”

没人注意到，重症监护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用于呼叫护士的小型智能手机——林熙钢送给他的，李悠蕊教他用的——摄像头指示灯曾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烁了一下。病床上，老人闭着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有蜷缩在被单下的手指，还紧紧捏着一枚小小的、冰冷的U盘——那是他趁护士不注意，用尽力气从自己贴身口袋里摸出，替换了林熙钢“好心”留下给他“听评书解闷”的同款U盘。 新U盘里，藏着他用那部智能机拍下的东西。

三天后，李父去世了。

葬礼上，李悠蕊穿着黑色丧服，神情恍惚。林熙钢却异常活跃，不停地向来宾鞠躬致谢，甚至还安排了一个"慈善募捐箱"，说是为了纪念父亲。

一周后，李悠蕊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在床垫下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一封信和几张银行流水单。

照片角度有些倾斜模糊，明显是偷拍：

一张是林熙钢在医院安全通道口，正压低声音与那个西装男（某某医学院行政人员，非学者）交谈，西装男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照片边缘捕捉到了安全通道门上“某某医院”的标志。

另一张是林熙钢在监控死角里借着灯光兴奋地清点大沓钞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还有一张——林熙钢背对着病床，正将几片不属于医嘱的白色药丸，偷偷碾碎混进外公的流食包装袋里！

信封里还有一个更小的、老旧的U盘。

李悠蕊颤抖着插入电脑，里面只有一段几秒钟的、极其微弱模糊的录音，背景是监护仪的滴滴声和艰难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是外公的声音：

“...小蕊...U盘...他换...药...害...证...据...保...存...”

信是父亲写的，字迹因虚弱和愤怒而更加扭曲：

“小蕊...爹，时间不多了。林熙钢，不是人！他想我早死！他偷偷换我的药，被，被我撞见...威胁我，说不听话让你和外孙没好日子过。那个穿西装的，不是什么教shòu，学者，是，是买卖人...他们谈二十万，卖我的身子，还有多余优huì！爹没用...只能偷偷拍下...换了他的U盘。床垫下的钱，干净，你拿着，带小野，走得越远越好！别信他，爹、爹做贡献可以...但绝不能被当成货，卖啊！”

李悠蕊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照片从指间滑落。她突然想起葬礼上林熙钢手指上那突兀的新钻戒，当时他得意地说“朋友抵债给的”。

原来这“债”，是爹的命！这“钻戒”的光，和U盘冰冷的铁光一样，都吸着爹的血！她几乎呕吐出来。

趁老公去上厕所，她疯狂地翻找他的手机，找到了那天的通话记录。拨回去后，对方很快接了。

"您好，这里是Y医学院。请问有什么..."

"我...我想问问关于我父亲的遗体..."李悠蕊的声音几乎哽住。

"哦，李女士啊，"对方语气突然变得热情，"您丈夫已经处理得很妥当了，‘捐献’手续齐全，我们非常感谢您家人的慷慨..."

李悠蕊挂断电话，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葬礼上父亲看起来那么"安详"，为什么林熙钢坚持要当天“火化”，为什么他最近突然换了新手机和一辆二手轿车。

后来，林野父母果断离婚。

所以此时，她抄起酒瓶，砸的是他的额角。

鲜血顺着眉毛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蜷缩在墙角，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妈……我今天……被打了……”

母亲不为所动，只是任由自己的目光越过他，钉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钉在那个无法填补的窟窿上，钉在不断崩塌的未来上。

然后，母亲发出刺耳的大笑：“活该！废物就该被欺负！”

她不光光是在骂他，更是在诅咒自己无法挣脱的命运，诅咒那个让她精疲力竭、尊严尽失的生活本身。

李悠蕊看到了父亲病床上枯槁的脸，看到了林熙钢拿到钱时贪婪又得意的眼神，看到了催债短信上冰冷的数字，看到了邻居们在她离婚后指指点点的窃笑。酒精终归是酒精，只会让心底那把名为“被欺骗、被掠夺、被抛弃”的毒火越烧越旺。

她恨林熙钢，恨那个“闺蜜”一家，恨命运，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而眼前这个沉默的儿子，他身上流着林熙钢的血，他像自己一样是个“废物”，成了这无边恨意唯一可以安全着陆的靶子。打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像是在鞭笞那个一文不值的自己。那刺耳的笑声里，充满了自毁与他毁交织的绝望狂欢。林野，就这么成了她唯一能挥拳击打、确认自己还“有力气”存在的沙袋。

林野低下头。血滴在地板上，像一朵慢慢绽开的花。

信竞，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

他被撕碎过无数次，可那些碎片在接触到“信息学竞赛”这五个字时，会奇迹般地重新拼合起来，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开始疯狂地刷题，从清晨到深夜。陈默总是不由分说地陪着他，有时递一杯热牛奶，有时只是坐在旁边翻看论文。

有时，陈默会看着林野专注的侧脸出神，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在绝望中拼命抓住代码这根稻草的少年。那个少年也曾这样蜷缩在深夜的角落，指尖在空气中虚敲着不存在的键盘，对抗着铺天盖地的否定。

只是不知眼下这个少年，能不能抓住属于自己的那道微光。

这时是林野为数不多不觉得累的瞬间。祈嫣也在陪着他。那鲜红的名字从未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变成灰色。她每天都在刷题，她发的题解也不时在蓝紫黑题目专版中浮沉。

他也一直在看她的等级分变化曲线——从先一开始极度不稳定的大幅波动，到现在平缓上升。

那天，他打完模拟赛发现，之前她通过率最低的算法Kruskal，这场模拟赛也现场切了，挺不错嘛。

他看了看两人并列第二的记录，轻轻关掉了排名界面。

……最近祈嫣很忙吧，三个星期没见她发消息了。之前可是每天必须来“打卡”的。

不过此时，私信框上红点闪动。

祈嫣！

“在吗？”

凌晨两点，祈嫣在线……也挺正常。

毕竟，他每次写完题至少还趴一会，她每次刷题都通宵的。

他赶紧回复：“在啊。你没退役再好不过了！只是注意写题不要太晚。”

祈嫣秒回：“你不是刚打完模拟赛吗，我看见你排名了，还是像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小学生似的给我放水！”

“所以你劝我不卷干嘛！只是……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上洛谷了。这号就留个纪念吧。”

“你不用劝，我也不会再‘卷’了。”

“自学还是挺难，羡慕你有那么好的教练。”

“就当从来没有热爱过吧。”

紧接着，她发来一个链接。点进去一看，是一张祈嫣的自拍照：她身上穿着编程比赛纪念衫，背景是网吧烟雾缭绕的角落。

林野微微一笑，放大图片，果不其然，烟雾缝隙里，她的桌上还摊开着《算法导论》。旁边有本异常鲜亮显眼的大概是爬虫实践指南一类的东西。在那下面似乎还有本书，名字是一长串英文，没记错的话它是讲线性代数的——她……她竟然是这样坚持学下来的……

最可怕的是，她每天赚的钱那么少，怎么买的这么多书啊？！虽说有一本她之前就有，但是……这依然很夸张啊！

——线代书的一角，压着半张纸，上面隐约有“法院传票”的印刷字样。传票旁还有一张打印纸的模糊一角，标题是《关于XXX（祈嫣真名）涉嫌非法入侵及扰乱学校网络秩序的处理意见》，落款是学校教务处和辖区派出所。

图片下方一行小字：“帮我测试新算法？”

——又一个链接，指向他们童年共写的《坠落的光》程序最新版。

林野刚想回复询问，祈嫣便把他拉黑了。

最后，祈嫣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不是我故意的……只是，不用把你的同情花在我这种废物上。”

林野轻声叹息，看了看祈嫣3.12k的通过数，和她的最后一次提交记录——某道FFT，结果显示“Unaccepted”。

——他看完没多久祈嫣就设置了“完全隐私保护”，不让别人看她提交记录了。

“害，还想躲着我刷题，我天天都在看你提交记录！就刚刚你还发学习笔记了！”

没过几分钟，他发现祈嫣又取消了对他的拉黑。

“谁信你甘心就这么退役！”林野赶紧发了句。

……可许久，那边都没有回答。

他苍白一笑，向窗外看去，却发现旁边的教练趴在桌上睡着了，眼镜歪在一边，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潦草的英文。林野的视线模糊了，只是这一次流的是泪。他轻轻把教练的眼镜收好，放在一边，然后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此后他连写代码都完全没有声音。

同时，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多么可贵——无论多难的题，他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毕竟他受限于家长不能经常来集训，自学能力、实战能力都相当强大，严谨性那更不用说嘛。每次上机都严格限制时间，他必须一遍过啊！

“呵呵，他们那样对我也挺好嘛！至少现在不会……”当眼下这个长链剖分的评测状态乖乖的从TLE变成AC时，他笑了，看向一旁的教练，可此时林野却忽然闻到教练身上淡淡的药味，藏在洗衣粉的清新下面。

而那串奇怪的英文，他默默抄下来了。

不久后，他就知道其中一个是帕罗西汀。

教练背包一角，时有露出药盒，宣告着旧日的幽灵从未离去，只是被暂时囚禁在名为“教练”的躯壳里。林野忽然明白了陈默偶尔望向窗外时，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他背负着自己和他人未竟的坠落。

一把刀刺向了林野的心。话到嘴边，变成了更深的沉默。

说回现实。

时间从凌晨3点悄悄溜到下午2点，窗外的光从幽蓝变成了金灿。集训课结束了，同学们仍然围在陈教练身边不知说些什么。马上NOI要开始了，他们却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可他清清楚楚听见，教练说25年前父母撕掉了他的NOI冬令营参赛证。同学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哎呀，那不正好轻松一点吗！”其中一个带头说。

机房一片喧哗。

——此时竟只有他联想到了教练左腕的旧疤，他又蹲到机房一角，悄悄擦着眼泪。

——但他迅速站了起来，静静的写题去了。

教练看到和他少年时代相像的孩子一副颓丧样，会不舒服吗？这个想法闯进了林野的脑海。

“陈教练，”等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只剩他们两人时，他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如果我从来都没有存在，会不会比较好？”

陈默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傻孩子，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 他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自己左手腕骨上的旧疤，像在确认一个早已被清除的bug。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瞬间将陈默拉回那个雨夜：湿透的校服紧贴着皮肤，天台边缘的风像刀子，腕间新鲜的伤口灼痛着，楼下是父母愤怒又夹带肮脏的咆哮……可，那句穿透风雨的呼喊，那个把他从边缘拽回来的老保安布满皱纹的手…“孩子，下来！路还长！”

林野瞥见陈教练的眼眶微微发红，他赶忙低下头，可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砸在键盘上。

"我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关心。"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的心脏。教练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一个满身伤痕的、肮脏的骗子，居然敢卖惨来接受这样温柔的对待。他甚至开始怀疑，教练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他的一切……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地平静下来。他撕下一张便签，写了点什么，贴在桌子的边沿。

又在洛谷上给祈嫣发了《坠落的光》的新版本，看似无法直接运行，却能悄悄潜入电脑后台，延时十五分钟强制运行。

而后，他站起身，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像是要把自己缩成一个更小的、更容易消失的形状。经过教练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谢谢您。"

教练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着机房惨白的灯光："怎么了？"

他摇摇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我不配"，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撑不住了"，可最终，他只是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转身推开了门。

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温暖的纱。

他不顾身后教练的呼喊，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校门。

他在小区的一栋楼顶伫立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教练会不会很担心而到处找他。

还有祈嫣呢？万一，她还挂记自己……再说了，她经历不比自己多？别人都能活下来……自己告别还要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脆弱？

最重要的是，有人帮自己，也有人温暖自己，可自己却一走了之，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呵呵，这倒是事实，只是我配吗？”

“我就是个该被剪枝的冗余情况啊。”

脑海里闪过机房里那块写满代码的白板。

他不知是第几次看向信竞教室的方向。

我走了之后，陈教练应该还会在那儿吧，应该仍然安静地坐在教室一角，手里捧着一本书。

哦，他的目光很轻，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不会惊动任何人。

其实……

“那样的话，教练就不用再对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小孩叹气了。”

"祈嫣就不用再惦记着我了。"

"他们都不用再浪费时间，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值得被喜欢的人了。"

“这难道不好吗？不要为自己不想死找理由了。”

“再磨蹭，教练可能就会找到我！”

那一瞬间，他平静了。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风声。

很轻，很轻，像一首遥远的歌。

像祈嫣的眼神。

像教练的声音。

像光。

同一时刻，三公里外烟雾缭绕的网吧。

祈嫣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分割成十几个监控窗口——最近又有流血事件，她不知第几次尝试利用已知的管理员弱口令或未修复的漏洞黑入母校系统爬取原始录像。每一个视频她都会先自己看完，再用加密路径发给真正的受害者。

汗水从她额角滑落，左手背上那个二进制纹身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反光。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闪烁，熟悉的星海图案瞬间铺满视野——《坠落的光》被强制运行了！她心脏骤停，只有林野才有触发密钥！

来不及思考，她瞬间切出Python窗口，新建了一个.cpp文件，疯狂敲击键盘，指甲在键帽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徒劳地试图编写一个空气阻力缓冲模拟程序，徒劳地在数字世界里构建防护网，试图抓住那下坠的光点。

代码瀑布般坠落，充满了逻辑错误和编译器警告。

她第一次没有理会。

“不…等等…给我时间…至少给我点时间编译啊！” 她的嘶吼淹没在网吧的嘈杂里。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母亲”两个字。祈嫣麻木地划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弟弟不耐烦的嘟囔：

“妈！到底问不问啊！我明天还要早起去检查呢！”

母亲的声音精准地扎进祈嫣神经末梢，“你弟精子检查费要五百。你包夜只要三十块，每天赚的钱想必也不只这么点，要不转点钱帮帮忙……”

祈嫣捏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左手背上的01110010(resistance) 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讽刺的疤。

……好一会儿，她的手指才替她把电话挂断了。

网吧浑浊的空气似乎格外沉重，将她死死压在椅子上。五百块。三十块。弟弟的“未来”。她的“现在”。

冰冷的数字在脑中疯狂撞击，最终汇成一片死寂的白噪音。

那个缓冲模拟程序运行的同时，那只爬虫也不知疲倦的爬着。

程序崩溃的前一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弹窗闪过：「警告：目标监控录像存储区已于3天前被标记为‘历史冗余数据’并物理销毁。销毁记录ID: 0xDEADBEEF」。

祈嫣瞳孔骤缩，胃里翻江倒海之感与电话中的声音瞬间交织起来，淹没了一切。

——此时，林野的小区内，陈默同样晚了一步。

他赶到楼下时，只看见了被蓝布包裹起来的林野，如同……坠落的一小块天空。

他手中攥着林野的便签：

“不要来找我了，找不到的。”

这次事件到底带给陈默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他每天傍晚都会站在林野的空座位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本《算法导论》。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林野的字迹：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帮我看看明年省选的AKer会不会在我们队。”

陈默的左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手腕上的旧疤。机房的储物柜里，又多了一盒没拆封的帕罗西汀，药盒下压着林野的省选报名表——截止日期是明天。真的就是“明天”这两个字，被陈默改的。

三个月后。

陈默整理林野的遗物，那个U盘再次被插入电脑。

在最深层的加密区，他破解了密码（LY&&QY==Light），发现了一个未完成的脚本——那是林野为祈嫣的证据包编写的自动上传程序，计划在特定时间点将加密的证据包匿名发送给多个预设的媒体和法律援助邮箱。脚本注释里写着：“当光开始坠落，至少让它点燃些什么。”

一同解密的，还有林野父亲的诅咒。

还有祈嫣当年那条“一起逃到代码宇宙吧”的旧信息。

现在，陈默仍然在窗边伫立着。

他调试过无数程序，却无法为这个少年捕获那个导致崩溃的异常。腕间的旧疤开始发烫，像在重新评估二十年前自己亲手写下的生命算法。

窗外，夕阳的校验和正在缓慢崩溃，把天地染成蜂蜜色。

——这束光的生命周期，终于抵达了它必然的异常退出。

……此刻的夕阳，一向是人们心目中最美的告别。

后日谈：
 三年后，某医学AI论坛悄然上线开源项目《伤痕识别系统》。开发者署名QY。

系统介绍只有一句话：

“训练数据包含人类皮肤上最沉默的代码。” 下方一行系统自带的声明浮现：“本系统致力于识别并分类非自然皮肤损伤模式（如特定形态的割伤、烧伤、捆绑痕、反复击打伤等），助力公共安全与健康监护。”

……识别并分类。有且仅有。

每次启动，程序运行日志的角落会闪过一行小字：“#define LINYE 0xFFFF // Brightest White”

系统上线当月，某慈善晚宴视频在网络流传。镜头扫过嘉宾席时，一个佩戴镶钻颈椎矫正器的少女正微笑举杯。网友指认其为当年校园暴力事件受害者孙小棠。次日，其母在社交媒体晒出女儿“战胜伤痛”的励志海报，话题#折翼天使重生#登上热搜。

慈善晚宴上，孙母微笑着与各界名流寒暄，无名指上的钻戒在觥筹交错间闪烁。当镜头扫过佩戴矫正器、笑容完美的孙小棠时，小棠优雅地举杯，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某个衣着朴素、略显局促的嘉宾身上——他之前与祈嫣家境相似，后来也“励志逆袭”。

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在她眼底闪过，那眼神，与当年其母在校长室扫视祈嫣一家时如出一辙。

那天夜晚，豪华公寓里，水晶吊灯的光线冰冷炫目。孙小棠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折翼天使重生#话题下潮水般的赞美和心疼。母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指尖优雅地晃动着红酒杯，钻石的光芒切割着空气。

“看到了吗，小棠？” 孙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同情是资源，人设是武器。把伤口包装好，展示给世界看，它就能为你换来你想要的一切。”

她抿了一口酒，眼神锐利地看向女儿，“那个什么破系统，不过是又一个需要被踩下去的绊脚石。记住妈妈的话，这世上没有真相，只有赢家书写的故事。祈嫣？林野？陈默？那些失败者的名字，只配成为我们故事里的注脚，衬托我们的‘坚强’和‘重生’。”

孙小棠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那些对她母亲“伟大母爱”的歌颂，最终停留在自己海报上那张经过精心修饰、带着“坚韧”微笑的脸上。

系统冰冷的警报、网友的质疑、甚至内心深处那丝早已微不可察的不安，在母亲斩钉截铁的“赢家逻辑”和眼前这触手可及的、由谎言堆砌的“完美世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关闭了手机屏幕，屏幕的黑暗映出她同样冰冷的、逐渐失去最后一点温度的眼睛。她端起自己那杯母亲递过来的果汁，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着虚空，露出了一个与海报上如出一辙的、标准而空洞的微笑。

那笑容里，属于孙小棠的最后一点东西，彻底熄灭了。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生存之道”，并决心成为更完美的执行者——

一个没有愧疚、没有迟疑、只有目标和手段的，崭新的“孙小棠”。

午夜十二点，某匿名账号向《伤痕识别系统》上传该海报高清图。五秒后，系统后台触发三级警报：

[警报] 非自然伤痕模式检测报告：
颈椎矫正器压力指数 大于 医学需求阈值287%
肩胛区检测到持续勒压性淤伤（符合每日18小时以上器械束缚特征）
手臂外侧存在新鲜抓握型皮下出血（建议排查监护者暴力行为）

报告代码被加密发送至当地妇女儿童保护机构。三日后，热搜话题更替为#天使枷锁##完美母亲人设塌房#。孙小棠的社交媒体永久停更。

坊间传闻她已被送入某昂贵的行为矫正中心。其母最新采访片段：“我女儿需要静养，那些AI都是诬陷！” 镜头边缘，她无名指的钻戒冷光刺眼。

而那个被送入“静养”之地的女孩，据说正以惊人的“悟性”接受着新的“塑造”，沉默地学习着如何将母亲的生存技能，内化为自己未来赖以生存的骨骼与血液。

后来，陈默逛AI论坛时偶然发现了该系统。他将其下载，上传了自己腕间旧疤的照片。进度条跑满的瞬间，屏幕陷入黑暗，随即无数光点升腾而起——正是《坠落的光》最终渲染效果。在星海最黯淡的旋臂深处，两行白色注释缓缓浮现：

/* 请允许我成为您的0xFFFF 
   至少让这份光抵达您 */

退出系统时，系统文档弹出了“致谢”部分。

文字极其简短：「致谢：所有在沉默中提供伤痕数据样本的匿名贡献者，
及两位将‘光’写入底层协议的先驱者 ，LY及CM。」

后记： 这个故事里没有英雄，没有奇迹，只有些堙灭的往事。其实，温柔从来不是解药，它只是让疼痛变得可以忍受的麻醉剂——当受害者连被爱的资格都否定时，连星光都会成为灼伤眼睛的利器。

是我没见识过真正的黑暗，才会动不动写这种跳楼上吊的煽情文章吧，是我心理太脆弱才会把自己的矫情映射到“他”身上，像声明一个“合法”的野指针吧？

……可这个世界，终究是太疼了。

+  若您从林野/祈嫣看到自己：\
    ❶ 立即触摸屏幕分号键；\  
    ❷ 默念：#define YOUR_LIGHT 0xFFFF\
    ❸ 前往GitHub提交issues（我们共同修复系统漏洞）

+  上海精卫中心危机干预部：021-64387250  \
  北京24小时希望热线：4001619995（学生按1）

正在渲染内容...